周陽山
八月七日下午二時,我從苗栗搭車返台北,先到台汽站搭國光號,卻發覺售票處空無一人,原來整個下午的票都已賣光了。到乘車處等現場可能多出的空位,雖然車位空了近六成,但司機卻只留下一句話:「不保證等下一定有空位」,就把車開走了。無奈之下,我只有趕往火車站,服務員告知一小時之後有一班自強號列車北上,預定約一小時半左右可以到達松山站。結果一路辛苦地站到台北,和許許多多「自願無座」的乘客塞在狹窄的車箱裡,汗流浹背,到達時又因班車延誤約半小時,已經過了六時十分。整整四小時奔波下來,我感到既疲累又惶惑,而且納悶:為什麼台灣的公共運輸系統還是這樣的落伍、無效率?為什麼台灣的公共服務品質如此低劣?而更深一層的問題則是:為什麼台灣社會的整體競爭力,竟是這樣的不平衡呢?
很多人恐怕不會同意這樣的指責,甚至可能會說:「你不要一竿子打翻一條船,那只不過是『個別現象』嘛!」但是,如果我們用具體的數據和比較的視野做更進一步的分析,問題的全貌就會更清楚了。
我先以台灣、中國大陸和美國三段時程相近的鐵、公路運輸做一比較和分析。台灣是從台北到苗栗,其鐵路費率(自強號)約新台幣二七○元,公路(國光號)則是一六○元。大陸是從上海到蘇州,鐵路(特快軟座)是人民幣廿五元(約新台幣一百元),公路(私營的快鹿巴士)為三十五元(約新台幣一四○元)。美國則是從紐約到費城,鐵路是美金五十三元(約新台幣一六五○元),公路則是美金三十元(約新台幣一千元)。這三段車程大約都是九十分鐘,但紐約到費城路程稍長。根據上面所列的三段路程和費率作比較,我們可以看到以下的初步結果。
(一)若以台灣的鐵、公路費率為基準,美國的鐵路費率約為台灣的六.一倍,公路費率則為六.二倍,兩者十分接近。而大陸的鐵路費率是台灣的百分之三十七,公路則是百分之八十七。足見在社會主義制度之下,由於鐵路屬國營,大陸政府有義務實施補貼價格較為低廉;而公路巴士則係私營,受市場因素影響,費用相對較高。綜而言之,三國公共運輸的費用差距雖大,美國遙遙領先,而台灣與大陸的價差則較為有限,尤其是在公路方面,大陸已因市場機制運作逐漸向台灣看齊。但在鐵路方面,大陸仍然只有台灣價格的三分之一左右,其中鐵路國營因素,應屬關鍵。
(二)若根據美國中央情報局的最新統計數據,美國、台灣和中國大陸三地當前的購買力平價,或實質購買力分別係:美金四萬元、兩萬五千元和五千六百元。若以台灣為基準,美國係台灣的一點六倍,大陸則為台灣的百分之二十二。就此一比例而論,在公共運輸費率方面,台灣的相對價格比最低,大陸次之,美國則最高。
(三)就服務品質而論,情況亦然。美國最佳,大陸次之,台灣則最差。或許有人會指出大陸城鄉間之落差十分嚴重,以及春運期間惡劣的交通情況,此均屬事實。但若以「上海─南京」、「上海─北京」的日常交通狀況而論,確實比台灣的情況要好很多。
從以上三點作初步的比較,我們可以看出美、中、台三地政經體制的基本異同:
第一,美國屬資本主義體系,儘管政府對大眾運輸業採取補貼政策(尤其是對鐵路和偏遠地區的公路交通),但基本上費率仍反映著市場機制。大陸則正由社會主義體系轉向資本主義市場經濟,公路運輸業多屬私營,價格反映著成本,同時也透過高價政策而不斷提升品質。至於鐵路運輸則因仍屬國營,價格偏低。再加上大陸鐵路系統遠較美國為廣,而高速公路運輸則屬新興領域,故「鐵路價格廉,公路價格高」,此係與美國明顯相異之處。至於台灣過去屬於民生主義體制,公共運輸一向價格低廉。儘管民進黨政府已經執政多年,但卻不敢改變此一基本政策,可是連帶的,卻也造成公共運輸業品質低落,逐漸不能滿足民眾需求的困境。再加上一般高官多乘坐私人運輸工具,少有機會親自上陣體驗,也就對民瘼民隱,不聞不問,或者一知半解了。
第二,在全球化的大潮流下,各國政府直接介入並經營企業的範圍與幅度已經大為減低,在公用事業方面,政府角色多退居為監督者而非主導者,更非實際的經營者;而市場競爭機制則扮演主要的角色。但是在台灣,政府不但是政策的主導者,甚至經常變成主要利益的分配者,或成為政商關係中的掮客,爭議不斷的高鐵即其中顯例之一。在這樣的前提下,一旦文官體系也出現了黨派化,甚至親私化的傾向,則公用事業與公共運輸業品質惡化、效率低劣的困境,恐怕也就是江河日下了。
這正是當前台灣競爭力下降(雖然價格相對低廉)、政策品質亦同步下滑的危機!(作者為中國文化大學中山所教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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